第四十五章 黄粱梦中梦（上）

沉溺许久的黑暗中裂开一条光亮，但模糊的景象让梅飒分不清是在梦境还是现实。她感觉到意识在从四面八方回笼而来，随即清晰的感受到了全身上下的极度不适感，不知道哪里痛又好像哪里都在痛，全身乏力到连根手指都动不了。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跑动的脚步声伴随着呼喊：“她醒了！” 然后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梅飒仔细听，好像除了刚才的声音，周围没有其他人。她用力睁开眼睛，条件反射的去摸自己的手腕，没想到手表还在。 她又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一切都和她被抬走时一样，片刻，已经能坐起来。梅飒环顾四周，这里无疑是一个医疗室，只是看上去好像比飞行部的更专业，没有窗户，无法判断目前的具体时间。 梅飒感觉自己昏迷的时间应该并不久，刚才的那个人出去后再也没人出现过，她下意识的说道：“凯布里，几点了？” 沉默的空气体面的从另一个角度回答了她的问题，首先她身上没有终端，其次这里一定不是联合集团内部了，在联合集团所属建筑内部凯布里是24小时响应的。她留心观察了一下周围，似乎没什么摄像头，她定了定神，步履蹒跚的下了床，身上力气还没完全恢复，梅飒头痛欲裂，但一心想要离开这里，于是她跌跌撞撞的扶着墙出了医疗室。 这是一条很长但看上去很新的走廊，让她没来由的想起多年前那个废弃的地下室，她回头看向医疗室门口，没有标有编号的门牌，只有一个和联合集团VI视觉系统风格不太一样的“医疗室”的牌子，她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梅飒尽力快速朝不远处隐约可见的卫生间靠近，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在以一种超出认知的速度恢复，她现在需要到一个基本安全的空间查看手表维生系统，昏迷前的景象仍历历在目，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手表有自助操作外的其他反应，此时此刻她只想马上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她心中隐隐有个猜想，这个父亲的遗物很可能是一个比终端更智能的AI机器人，不，就在昏迷前她都一致认为这就是一块智能机械表，然而在手表自主关闭进入隐形模式的那一刻，她突然不敢确认了，现在只能把它当做一个类似于AI的智能造物。 这个突然出现在她脑子里的想法让她气血上涌。梅飒找到卫生间尽头的隔间，她拍打手表，它却有史以来第一次没了反应，而且也没有推出隐形模式，现在除了她自己没第二个人会知道这东西的存在。 梅飒摆弄了一会都没得到任何响应，她有些着急的出声道：“喂……喂！别在这时候给我掉链子啊！我都这样了，你别还不如凯布里了！” 【凯布里只是一个低级的人造机器，我现在需要核算你的健康状况指数，请稍等。】 梅飒被吓了一大跳，因为猛地后仰，后脑勺狠狠的撞上了墙壁，从大脑皮层传来的阵痛让她无法自持的发出低吟，但她仍在震惊，她非常确定刚才是“手表”在讲话了！虽然这并不是件离奇的事，但此前它从来没有表现出有语音对话功能，梅飒也从未触发过。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视力似乎受到了一些病变的影响，仍然十分模糊。就算尽力看，也看不清手表发出的任何内容。 梅飒忍着疼痛紧追着问：“你是谁？” 话音刚落她就后悔了，这个问题显然不太理智，无论这是一个手表还是什么其他的机器，它肯定“谁”也不是。 刚想换个更准确的问题，手表竟从善如流的回答道：【我就是你。】 梅飒疑惑：“什么意思？” 手表仍然冷静：【你是我的创造者，但我也是你。】 梅飒一头雾水：“什么意思我听不懂，你是我爸爸创造的……” 手表则打断梅飒：【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的健康数据分析已完成，请在接下来的15天内远离具有或可能发出高强辐射的区域，在相对稳定的空间区域内，你的身体将恢复如初。】 说完，一个几不可闻的提示音后，手表再次陷入沉寂，梅飒赶紧拍拍它，可再怎么操作手表都再也没发出声音。就在此时她感觉到自己的视力恢复了一些，连忙机械启动手表，打开维生系统检测分析界面。 正如“手表”分析的，她的身体在之前S3-01所在的那个房间受到了对身体致命量的辐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身体好像在慢慢自我调整和自愈，现在身体里残存的辐射量已经远不如刚受到攻击时的，而次声波造成的损耗也在直线下降。 梅飒的身体好像在自我修复。当这个想法一经产生，立刻被梅飒否决。她很清楚自己没有任何特异功能，如果这样大的伤害她都能自愈，那在此之前她应该从不生病才对。事实上她和正常人一样每年都会生病，梅飒实在想不通是怎么回事。 她突然想起当年父母的生命体征数据停止的分析报告也是这样发到了自己的手表上，不由得愣住，难道手表内置了可以自动检测的数据分析工具？这好像不太可能，毕竟硬件体积这么小……走廊外面由远及近的响起凌乱错落的脚步声和叫喊声。 “她在哪？！” “她刚醒了，还很虚弱，不可能跑走的！” “各自分散搜查这里！” 梅飒无奈的坐在地上，将手表再次进入隐形模式，她现在真的好累好累，她想，应该是军方给自己用了什么最新研制的药，这么快的抑制了致命伤害，这么想着，她再次闭上眼睛，身体似乎要再次沉睡过去。 恍惚间，人声、脚步声、说话声越来越近。 “她在这里，卫生间！” “战士，把她抱回医疗室，你们几个，之后轮班把守……” 声音和画面最终消失在耳边和眼前。 （——） 联核国国际会议交流中心。 会议室的长桌周围，坐着一些神情威严的各国代表，前几天国际公共太空港发生了有史以来第一起人生安全事故，在国际高层内部引发了高度关注，当然最关注的还是事故涉及人员归属国的问题。 然而在几乎是在联合集团长大的梅飒，具有多重国籍身份，实际上她属于很多国家，但又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当今世界的社会结构和模式已经有些不同于往日，又由于发生在国际公共太空港，几经讨论，联核国出面了。 一件小事往往就是这样发酵起来的，而人们总是在无意中就轻易的迈出了第一步。 联合集团尽可能少的派出了几个高层，德自然在其中，但本着越少人知道麻烦越少的原则，安排过来的人在现场看来，竟然还不如一些国家派来的人多。一眼望去，多少有些不重视或回避态度。 联核国会议主持清了清嗓，会议室安静下来：“那么，我这里拿到了双发提供的相关证据和资料。本次事故发生在IPSP-21005，即联核国代理的21005号国际公共太空港。事故前一天凌晨，联核国应龙特种部队战士按合作约定，从联合集团某仓库运送S3-01号机体至21005太空港作二次研究。在进入预处理阶段时，并没有对机体内部进行人工检查，导致当时在机体内部的一名年轻女性遭到致命辐射量和次声波的危害。经身份核查，这位年轻人是联合集团飞行部的一位年满18周岁，刚刚上任的预备役女性宇航员，在此之前她是一名飞行员，我们对她的遭遇深表遗憾。” 会议主持朝双方点头示意，在场人其他不是很清楚内情的旁观人员面部表情可谓精彩。 主持继续道：“事故发生后，联核国的驻场医疗队立即对受害者进行人道主义紧急医疗救治，这本不是一次需要各位这样级别的人员到场会晤的事故，但是在救治过程中我们有意外发现。” 会议主持扫视了在场所有人一眼，联合集团的人面无表情，从他们的反应上看不出什么有效信息。于是他朝另一边的一位中年女性医疗专家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开始讲解。医疗专家将他们的医学分析报告全息投影至房间半空中央。 中年女声沉静的响起：“各位好，我是本次事故紧急医疗救治的主治医生。我们在对这名受害者进行抢救和治疗时惊奇地发现，在她远离被污染的实验室后，身体内部被侵害的症状立马就得到了有效缓解。请看我们将受害者送至医疗室后的第一次健康检测数据，通常人在受到这种程度的伤害后，身体内部结构将根据受侵害程度发生不同程度的病变，而病变情况将在短时间后持续扩散或在人类的身体里发生变异，作为普通人来说，受到了这样的伤害后，存活将最多不超过15天。” 现场一下出现了细碎的讨论声，就连联合集团的人也窃窃私语起来。 医疗专家顿了顿，继续道：“然而，这位女士的身体似乎有一种缓慢的自愈功能，在她昏迷48小时后，身体状况不仅有所转好，甚至还能自主下床走动。这是她第一次醒来后医疗室的监控画面，因为当时正好是深夜，留守的只有值班医生和两个应龙队战士。” 投影播放着粒子监控画面，画面中梅飒从醒来，到下床，再到走出医疗室，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已经遭受致命伤害的正常人，虽然跌跌撞撞，但这样的反应显然已经超出了医疗普通认知。之后没过多久，应龙队战士将她抱回房内后，梅飒再次陷入昏迷。 这个监控画面联合集团的人也是第一次看到，德当即握拳，恨恨的朝旁边同行的人小声道：“我就知道她有问题！你们当初还不相信我的直觉！” 其他几人侧目，难以置信的看看德又看看监控画面，带头的领导无语道：“谁知道？你的直觉就应验了这一次。” 医疗专家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出于一种未知原因，这次苏醒似乎加快了她身体的自我修复速度。目前虽然仍在沉睡，但她的身体已经自行将被破坏的内部结构修复了20%左右，如果按这个恢复速度，我们预计只需要在安全的医疗空间中静养15天，她的身体就会恢复如初。”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人举手问道：“在她昏迷之后你们有给她用过什么先进药物或做过什么特殊治疗吗？毕竟我看到资料介绍，你曾经负责过应龙队的医疗和研发工作。” 其他人点点头，看向医疗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