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时度绛河（一）

两位风格各异的美男子一齐朝她微笑，伸出手，邀请她。 可惜，美貌在小小雪这里不是通行令。 平心而论，毛茸茸比鱼之花要更有吸引力一些。 小小雪歪头想了想，她在思考一件事。 其实无关紧要的，于是她问出口了，“那个，我有一个问题。” “我变小了，你们不惊讶吗？” 晴明怔了一下，随即摇着扇子轻笑。 道满更干脆一点，直接大笑出声。 晴明浅笑：“惊讶呀。但是占卜已经告诉我了一些结果。”他回答得风轻云淡，颇有春风温润之感。 道满语气轻扬：“不管是什么样的小殿下都是我的小殿下~” 小小雪不知道这个世上有的男人是会骗人，越好看的男人越会骗人。 此刻，晴明和道满二人的眼神出奇的相似，就像鹰从远天之上一眼看见了小白兔。 然而这种危险性被笑容遮掩住了。 她不自觉抱住了手，她为什么忽然有点发冷？ 她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再一抬头，还没有反应过来，两件衣袍向她飞过来，然后结结实实把她埋住了。 两件外袍，风格各异。 小雪陷入黑暗里，能闻见两种不同的气味。 一个是浅淡的墨香和不知名的清冽香气。 另一个则是……草木香？ 小雪好不容易从衣服里探出头，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台阶下只剩一辆车和一个人。 她眨了下眼睛。 道满笑眯眯朝她挥挥手，随手把手上的鱼之花往后一扔。地面具现一位白袍式神，接住鱼之花，朝小雪弯腰行礼后又再次消隐身形。 “小雪呀~” “欸？” “兵不厌诈。幻术不就是该用在这时的嘛。”道满得意洋洋的翘着嘴角，他脚步轻快地迈上台阶。 “幻术？” “我把衣袍扔过来时，顺便就用了幻术把那个狐狸精扔进了幻境。”道满解释道。他之所以晚来一步就是为了在周围提前布置术法。 他来到小雪近前，把晴明的外袍扔远，然后弯腰摸了摸小雪的头发，双眼弯成月牙，满足地出了一口气。 真不错啊。终于摸到了，果然很好rua嘛。 “你可以叫我道满哥哥哟。”他干脆蹲下来，和小雪平视，笑容亲切又灿烂。 “道满哥哥？” 道满觉得超级快乐，用自己的外袍把小雪裹起来，再抱着小雪站起来。 小雪坐在他的手臂上，下意识圈住道满的脖子。 他快乐的垫了垫，“小小雪好轻呀，该多吃点儿。” 眼神谜之慈爱，反手摸出一个和果子，塞给小雪。 甜味刚刚好，是她喜欢的味道。 “谢谢道满哥哥。” 道满几步跳下台阶，把小雪抱得稳稳的。 还想得寸进尺，“叫我爸爸可以吗？” 小小雪：“…………” ——未来的她究竟是从哪捡到的这么个朋友的？？ 不仅想当她哥哥，还想当她爸爸？ 她老成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唉，没办法，认都认了。 小雪抬手面无表情锤了一下这家伙的胸膛。 道满被锤得满脸笑容，脸上仿佛笑出了花。“小小雪还要再打一下嘛？”.. 小雪觉得他比五岁小孩还幼稚，她沉稳地问：“狐狸精？你是说刚才那人吗？” “他是狐之子，称为狐狸精没什么错吧。”一双狐狸眼，整天盯着小殿下。 按照这个逻辑，仿佛没问题。小小雪却觉得眼前人似乎还意有所指。 “放心，他很快就会从幻境出来。”道满抱着小雪坐上车，“所以，我们要抓紧了。” 道满从不低估晴明的能力，这个幻境最多拦他半刻钟，再不抓紧他就出来了。 胧车极速升空。 小雪在道满怀里却很平稳。 “你要带我去哪？” 道满抱着小殿下：“去天下第一的芦屋。” * 这是一个相当漂亮的芦屋，和奏国海边的那座芦屋一模一样。柴门，小巧精致的院落，院子一角堆着芦草垛，清爽的芦苇香。 环视一圈：“这是你家吗？” 道满正在空气中划字，连续不断的符印在他指下一亮，一阵微风以他指尖为圆心往四处扩散，整个小院顿时焕然一新。 他转头对小小雪笑，“不是。” “只是暂居而已。” “很漂亮！” 道满笑，月光无遮挡的落在小院里，琥珀色的眼睛明亮极了，“那当然啦！” “这是天下第一的芦屋！最好的芦屋的复制品。” 小小雪只觉得他说这话时，整个人神采飞扬。 她心里想，道满心里那座过去的芦屋一定相当重要。 道满兴致勃勃，指尖掐出一团火焰，扔在地面上就是一圈篝火。 “我最近发现了一种海鱼特别好吃。” “就是那片海域的主人很不友好。” “铃鹿山的人真无趣啊。” 他一边絮絮叨叨和小雪说话，一边把最嫩的一缕鱼肉撕给小雪。 “我们当时第一次见面，就在海边一起吃鱼呢。” “啊好想再和小殿下一起吃鱼~” 小雪看他。 “我们不是正在一起吃鱼嘛。” “是啊是啊~”道满笑眯眯，“可惜，时间太紧了，不然我就和小殿下一起去海边吃鱼。” 小雪便道：“未来的机会不是很多吗？” “未来……” 看着小雪清澈的眼眸，他倏地止住嘴。 小雪疑惑。 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眼底金色光晕，语气莫名十分郑重，“我当然会和小殿下有未来啦！” 这句话一说出口，道满整个人都更加神采飞扬。 他快活地又烤了条鱼。 空中忽然传来闷雷的声音。 月夜，闷雷？ 道满抬头啧了一声。 “果然来了。”他哼声道。 比他预想的来的还要早一些。 “时间总是这么短暂又迅疾。”他鼓着嘴抱怨。 他不太高兴，但是人已经站了起来，白袍式神为他捧来一顶乌帽。 “你要去做什么吗？” 道满带好乌帽，整顿衣袖，回答：“我是要去干一件大事。” “大事？” “是很大的事哦。” 他复又弯下腰，摊开双手，示意小雪看他。其后右手合拢，在左手掌心一锤，手再张开，左手上赫然一块甜糕。 “哇。” “一个小戏法。”递给小雪，“饭后甜点，小雪。” 小雪拿着热气腾腾的甜糕，咬了一口，干脆地问：“你是在转移话题吗？” “……真敏锐啊，小殿下。” 小雪微微歪头，注视他。 道满和小雪对视，没一会儿就落败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遮住小雪的眼睛，“不要这么看我，我对小雪的眼神毫无抵抗能力的。” 长长的睫毛在掌心划过，道满心也跟着一抖。 被人私下畏远多于敬地称为道摩法师或者邪道，芦屋道满是一个公认的天才和疯子，万事凭心，做什么事都只看有趣与否。偏偏只要是他想做的，他就一定做得到。 现在，他却道，“没办法了啊。” * 小雪眼前一花，下一息她站在一处河川边。 河水潺潺，清澈见底。 她抓着甜糕，望天望地，觉得她应该记个仇。 没办法，无法回答她，所以就干脆把她扔到不知名的河边吗？？ * 荒川之主正在擦他的刀，认真而细致，忽然感觉到河岸上一股熟悉的气息，提刀就上。 河岸上，没有黑泥精。 只有一位让人满目光华的殿下。 ——是那位殿下？ 比起上次见面时，她变小了，小小一团，坐在一块石头上。 河里忽然出现一个袒胸大汉。五官英俊，肌肉结实，还有大毛领，提着一把寒光逼人的刀。气势汹汹，怒火灼烧肉眼可见。然后目光灼灼盯着她。 小雪想着这个人八成也认识她。 心情不好，吃甜的总会有用。 于是，她抬了抬手上的甜糕，“……那个，您吃甜糕吗？” 哦呼。 荒川之主冷静的收起刀。 这位殿下的记忆似乎也回到了幼时。 那么问题来了——幼崽，该怎么相处？！ 小雪只听得面前大妖声音冷硬，“不吃。” 此后是长达数分钟的大妖怪的凝视。 小雪低头看了看自己，没什么问题呀。 荒川之主定定看着小雪，头脑风暴中，他刚刚回答是不是太生硬了？幼崽好像有点失落。 他现在该干什么？ 荒川之主冷静的联系了晴明。 “……你要珍珠吗？”说着就把一颗拳头大的珍珠塞给小雪。 小雪懵。 小雪手上还有甜糕，不得不用手臂夹住珍珠。 “谢谢您，我不……” 吧嗒，没夹住。 珍珠滚落地上。 荒川之主平静地捡起来，“您不喜欢这颗珍珠吗？”他手掌翻转，一大堆珍珠和珊瑚堆在小雪脚边。 小雪没有地方可下脚了，连忙道：“我很喜欢珍珠，我欣赏就好了，不必占为己有呀。” 这位妖怪先生真富有，希望未来的她家也能这么富有。 荒川之主听了她的话，思索了一会儿，总算把这堆海底奇珍收回去了。 小雪刚刚松了口气。 这位先生也太耿直了，如果遇见坏心人怎么办。 她就听得荒川之主低沉的声音：“那一定是珍珠还不够好，您不喜欢。” 新的一堆奇珍异宝埋住小雪的脚。 小雪再次懵了。 “欸？？” “如果足够喜欢，就应该想拥有它。”荒川之主的逻辑十分简单。 妖怪不是从极端的情感中诞生，就是诞生伊始就得学会掠夺。屹立于食物链顶端的大妖怪即使性格再温和，骨子里也是一样的逻辑。喜欢和占有是密不可分。 晴明来的很快。 狐车落下。 荒川之主很自然地问晴明：“晴明觉得呢？” 晴明是人是妖，其实在妖怪眼里不重要，晴明足够强，强大能把他的出身为何抹去。在大妖怪看来，晴明和他们处于同一个位置。 晴明知道被世界钟爱的殿下是位真正高洁的【神明】，温柔而包容，与天上的那些家伙不一样。 他抖开折扇，温和一笑。 “喜欢就会想拥有是很正常的想法。不管是人或妖怪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吧。” 小雪没有。 至少此时小小雪还不明白。 晴明笑着又道：“太珍爱的宝物，如果不去争取，大概会是一生的遗憾吧。” “那如果争取不到呢？” 晴明看出了小雪的茫然，他握紧扇子，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争取不到……“ 荒川之主插嘴：“晴明怎么会争取不到。”一个平叙的语气。 大妖怪倒是比阴阳师本人还要自信。 “如果争取不到，也没有办法吧。” 晴明看着小雪，“因为太珍爱了，所以仅仅是是看着就觉得很好。那么就静静地看着她吧。” 但是不去争取，会后悔的。 荒川之主觉得晴明的话过于曲折。 罢了。 两个人聊得正好，他可以功成身退了。 自从晴明来了，荒川之主暗地就长长松了口气。 他是真不会照顾幼崽，他河里的小妖怪又不需要他照顾，他只要一直是荒川河主，就是对他们最好的照顾和庇护。 这位殿下是晴明的珍宝，他平安地等到晴明赶来，荒川之主自觉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 于是，他沉稳地朝阴阳师颔首示意，再看向小雪，努力温和地笑了笑，随即没入河中。撤了。 晴明：“……他是在友善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