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全是套路

第二天晚上，董宪颤颤巍巍地来到了十里亭，那间曾经囚禁了自己几天的仓库里。 屋子里黑漆漆的，可隐隐约约可以发现，黑暗里坐着一个人，手里摩挲着一柄雪亮的短刀。 一阵沙哑的声音传来：“你可知罪？” 董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首领饶命！求首领饶命！” “我早已强调多次，若是敢告密，所有人一起死，你这是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啊！”甘林故意压着嗓子，冷冷地说。 “小人知错了，小人再也不敢了，求首领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董宪忙不迭地磕头。他本来屁股上的伤就没好，这下连头也磕破了。 “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在外人面前，你也许还算个人物，可在这里，你，什么都不是！”甘林缓缓地开口，他模仿石匠工会长老的口气，先给对面来了个下马威。 “小人再也不敢了……”堂堂朝廷大员的公子，这会儿却软弱得像个破麻一般，平时的威风，早就被丢到了九霄云外。 “很好，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给我把白莲教的管事找来，如果这事儿办得好，饶你死罪，若是办得不好，两罪并罚。”甘林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那柄明晃晃的刀，在这家伙头顶晃了一晃。 经过这几天不停地折腾，董宪早就被吓破了胆，他浑身胆战心惊，不知不觉裤子又湿了一大片。 甘林把他赶走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暗道：“胆小如鼠的家伙……不堪大用！” 不知不觉间，1808年的春节就快到了，甘林一直在福建会馆，左等右等，等不来六部会审的结果。这下可给他为难坏了，无奈，只好再次来到内城，出示了钦差的身份之后，让人将他带进军机处。 可能因为快要过年的缘故，军机处里的人，比平时少了很多，他快步走进里面，发现曹振镛正在和庆桂，坐在里屋喝茶，聊天。 甘林急忙跑进去，向两位大人请安。 庆桂一见，立刻笑呵呵地迎上来：“钦差大臣，来来来，坐坐，喝茶，喝茶。” 曹振镛也微微起身，甘林赶紧扶着两位老人坐下：“二位大人，不知这六部会审，几时可以出结果啊？” 庆桂赶紧笑呵呵地回答：“哎呀，你看我们还想去找你呢，我和曹大人这都已经提了，可你看这，兵部那边倒是挺有兴趣，还说要派人去天津卫把那炮拉来呢，可户部的人一听，直接就说没银子。吏部倒是没说什么，可礼部那边又有意见，说什么华夷有别，怎可让夷人参与城市建设呀？哎哟喂，你看这……非是老夫等人不尽心，这实在是……难以决断呀。” 甘林一听，心里暗骂这只老狐狸，怪不得事情推进不下来，这是将自己撇了个干净，把责任全都推给其他部去了。照这么下去，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南下呀？ 曹振镛喝着茶水，慢吞吞地来了一句：“先过完年再说。” 甘林胸口一下子憋了一口气，可仔细一想，哎，这理由还真没法反驳，就算自己有心想赶紧做事，可大家也都要过年呀，只可惜这事情就这么一搁置，可能就要等到二月二"龙抬头"之后去了…… “甘大人，你看曹大人都说了，那咱就过年之后再说吧，来来来，先喝个茶，跟我们一起聊聊吧。” 甘林这下是走也没法走，留又不愿意留，弄得十分尴尬。 曹振镛呵呵一笑，对甘林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甘林只好坐下，过了一会儿，一群官员们，抱着一摞厚厚的折子，来到众人面前。 “大人……黄河那边又决口了，河南巡抚奏折上说，需要100万两赈灾的银子……” “大人……西南地区的苗民叛乱，又有十几名将军阵亡，这抚恤金……” “大人……最近因为天灾，浙江的丝绸产量减少了三成，您看今年底的官员俸禄……” “大人……西北边境大小和卓虽然平定，可最近又冒出一个叫张格尔的……” “大人……” “大人……” 曹振镛和庆桂，还有一帮子军机大臣，仿佛根本没听到似的，揽着手里的茶杯，漫不经心地喝茶。 “大人……十三行的马队进京了，这次又给大人们带回了不少英国的洋玩意儿。” 原本脸跟个佛像一般的庆桂，这时才开了口：“让他们送到敬事房去，都给我招呼着点儿，切莫碰坏了那些！” 甘林有点无语，屁股下面仿佛有个针毡一般，黎民百姓、天下苍生，竟然比不上十三行的洋玩意儿重要？ 等到所有的大臣都奏报完，曹振镛才对众人说：“知道了，都下去吧。” 众人告退之后，屋子里只剩下甘林、庆桂和曹振镛三个人。这时庆桂伸了个懒腰，对甘林说：“未监国者，不知国运艰难矣。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能稍微给皇上分点忧，就已经筋疲力尽了。” 甘林心下明白，庆桂这话的意思，就是城市建设固然是好，可朝廷现在事务繁杂，说白了就是：事儿多，没银子！想实现抱负？自己看着办！他拱拱手：“时也事也。诸位大人日理万机，在下今日算见识到了。等到年后，在下再来拜访。” 庆桂赶紧站起身：“非是老夫不想着帮忙，这样吧，老夫就舔着这张老脸，再和曹大人一起，会齐六部，一起商讨一番……” “需要什么，您尽管说，在下力所能及的，一定想办法做到。” 庆桂伸出右手，比了个“三”的手势：“三百万两。” “啊……上来给我砍了一半？”甘林有点儿吃惊，他本来的预算600万两，都已经算少了，研发蒸汽机，建造工厂，采购原材料，研发军舰，哪个不需要钱？可现在这上来就砍一半，下手有点儿太狠了…… “甘大人误会了。甘大人能造大炮，想必这些钱对于甘大人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吧？刚才你也看到了，现在国库空虚，什么都难哪。我想啊，不如甘大人先帮忙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到时我们也好给六部的其他官员开口呀。”庆桂不疾不徐地说。 甘林心里气得想骂娘！ 刚才还以为是自己要600万两银子经费，庆桂过来给他讨价还价，砍掉了一半经费，可这话头听下来，不但300万两经费没有，自己还要先倒贴300万两白银？广州十三行想开埠经商，缴纳的许可证费用都没这么离谱！伍秉鉴的父亲，当年开埠是65万两白银，这帮人张口就是300万！ 套路，全是套路！他一直觉得这个老狐狸，怎么可能答应得这么爽快，到了这会儿，他的狐狸尾巴这才露了出来！他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曹振镛，可他老人家，除了捧着个茶碗，一句话都不讲，仿佛这事儿和自己没关系一样。 庆桂见他不说话，又加上一句：“曹大人和明亮大人，对那大炮特别感兴趣，已经联合派人去天津卫查看了，不日就能有结果出来。另外，听说甘大人回国时，还带了一些夷人男女，我这边已经和礼部尚书知会，允许他们来京，和甘大人团聚，毕竟，这个年，还是要过的嘛！” 这个庆桂，处处都是在为甘林着想，也处处都是在为甘林设计，可是甘林就是觉得别别扭扭，合着这群人之前碰了个头，就是把大炮的事情说了说，甘林个人的事情说了说，建城这么重要的事情，却搁置不谈了？ 和这些当官的打交道，里面各种弯弯绕绕的东西，给甘林弄得晕头转向，防不胜防。 甘林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对答，只好躬身行礼：“多谢大人，大人为在下操这么多心，在下实在担当不起……” “以后还要多多仰仗甘大人呢，这点事情算什么？”庆桂呵呵笑着，又拉着甘林喝茶。 等到太阳西斜，甘林才头昏脑涨地从军机处出来，他心里就像压了一大块石头，这群人从一开始，就都打好了自己的小算盘，看起来他们全都在帮甘林，可其实呢？看到甘林这一只肥羊，都想着过来宰一把，分一杯羹。又有几人，真的是体察民情，心怀苍生，真的想为华夏，为国家做点事情？ 虽然戴绯华、莎乐茜还有索菲拉等人得到了进京准许，可甘林心中很明白，他们给自己开了这么大一个方便，那是因为相信，从甘林身上能够获取足够的利益。而且，甘林若是不答应，不仅会得罪这一群朝廷大员，后面指不定还会在建城的事情上，给他带来多少麻烦呢。 可若是答应了他们……甘林在英格兰银行里的存款，全都取出来，再去找内森借钱，一定能凑够这个数，只是就这么给出去，他心里觉得窝囊，而且这次随了他们的愿，可后面呢，这群人那岂不是会把自己当做一只会下蛋的鸡，把自己给豢养起来？ 这话又无法给其他人讲，对外还得维护官员的面子，搞得自己现在，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