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祸

下山时已近午夜，出租车的后座，吴袖依偎在余飞的肩头，也是半明半寐。 余飞勾头看往窗外，月满中天。 突发感慨： 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 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 每个人都是沧海一粟，在洪荒宇宙中都是如此渺小，不可妄自尊大······ 他没有惊醒吴袖，从怀里摸出莫邪姑娘给他的锦囊，借着清幽月光，是几行娟秀的小字： 酒是穿肠毒药 色是刮骨钢刀 财是下山猛虎 气是惹祸根苗 他又联想起“风月无边”的警示： 无边就是没有边界，没有边界就失去了规矩的约束，那么，祸事不远矣！ 余飞还没有仔细地揣摩，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在这个时候打了进来，余飞以为是推销之类的骚扰电话。 但看到电话号码的前4位，是一个北方城市的区号。 他心里一惊： 会不会是大哥有消息了？ 听筒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人的声音: “你好，请问你是余飞先生吗？” 余飞坐直了身子，说： “我是。” 这个低沉的男声继续说道： “你好，余先生，这里是维清警方。 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 你的大哥余舟于今天上午10时许，在维清市一城中村跳楼身亡，请你尽快赶过来处理后事。 节哀顺变。” “······” “······” 余飞扶着车窗，感觉浑身酥软，天旋地转，微微发抖。 吴袖也醒了，发现他脸色煞白。 关于大哥余舟的第二只鞋子，终于落地了。 余飞右手不听使唤，他艰难地点上一支烟，贪婪地抽完。 就在这不到1分钟的时间里，他决定先不告诉父母这个噩耗。 他担心父母的心脏受不了。 余飞看着吴袖的眼睛说： “出事了，我大哥自杀了。 我现在就要赶飞机去维清市。 这段时间公司的事，你全权处理。” 司机转道往机场疾驰。 余飞乘坐凌晨5点的飞机赶往陌生的维清市。 在医院的太平间，余飞看了一眼大哥余舟的遗体，已经不成人形，惨不忍睹。 他的遗物只有一个手机，一个钱包，钱包里只有几张零钞。 在走廊上，余飞满心狐疑地问处理这桩命案的民警： “警官，我想请问一下，你们是怎么认定我大哥是自杀的呢？ 我的大哥我清楚，他是一个内心非常强大，非常自信，甚至有一点自傲的人。 像他这样的个性怎么可能选择自杀？” 警官看着余飞猩红的眼睛说： “你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 我们到达现场以后，已全面展开勘察。 目前，至少有两条证据可以证明他是自杀： 第一，通过实地测量尸体和大楼之间的距离，死者从楼顶坠落时是有初始速度的，基本可以断定，他是助跑以后再跳下。 落在坚硬的水泥马路上，而不是房子旁边的草丛里。 第二，死者断裂的骨头刺穿了肌肉和动脉，血迹呈喷溅状，证明他落地时心脏一定还在跳动。” 办案民警的解释显得很专业，证据确凿。 但，余飞仍然无法信服。 大哥余舟生性高傲自负，怎么会选择用如此愚蠢的方式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 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需要用死亡来解决问题？ 在跳楼之前，他的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挣扎？ 余飞靠在宾馆的床头熬到天亮，他拨通了办案民警的电话。 电话里，余飞恳请他带他去看看现场。 民警起初是拒绝的： “余先生，很抱歉，这不符合规矩。” 但抵不过余飞的苦苦哀求，他冒着有可能犯错误的风险，还是答应余飞，以私人身份带他去看一次。 残阳如血。 在出事的这栋7层民居的顶楼，四周只有矮矮的围墙。 站在靠近马路这一侧的边缘，余飞看了一眼大哥摔死的那一块地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他张开双臂，作飞翔状，艰难地闭上眼睛。 混合了多种情绪的泪水，一滴一滴滴落在面前的水泥地上。 余飞内心有个声音在发问： 余舟，纵身一跃，血溅七步，你到底算一个勇士还是懦夫？ ······ 大领导余舟带领他的团队，从阳丹市整体迁网到了维清市。 日子一进到7月，余舟感觉警察的打击力度骤然增加。 起初，他也没有多想，只是单纯地以为这是暑期前的整肃行动，是惯常操作。 他从容地安排团队的业务员化整为零，每个寝室只留两个老业务员值守，其他人连同自己一起都住进了旅社。 收看当地各个频道的新闻节目是余舟当上了大领导以后形成的一个习惯。 这天晚上，他在简陋的旅社房间里看到了重播的晚间新闻，一段30秒左右的新闻镜头一扫而过，普通观众肯定不会引起注意。 而对于余舟来说，简直就是在他眼前扔了一颗炸弹。 新闻里正在播报的内容是，根据可靠的情报，维清警方近期又捣毁了一个传销团伙。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网撒下去，捞上来的全是大鱼。 因为镜头里是余舟熟悉的维清大酒店。 在酒店富丽堂皇的大厅里，被警察呵斥，双手抱头蹲在一起的是他太熟悉的一群人。 即使看不清脸，他也认得他们。 里面有有6、7个知道姓名的老总，是他一条线上的网上大领导。 总共有30余人。 新闻里还透露，这群人来自五湖四海，都是传销组织里的高级领导。 从他们的房间里搜出了大量的现金，用于远程管控的通讯工具，大批传销的音像制品和文件资料，还有他们最为机密的内部组织架构和人员名单等。 检查机关将择日提起公诉，从严审判，尽早将他们绳之以法。 新闻已经播完，余舟还死死地盯着屏幕不动。 他的大脑里风驰电掣，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条新闻是真的。 但事实就摆在面前不有得他不信。 因为第二天一早，他和团队所有的小领导都接到了警方的电话，电话里义正词严地敦促他们马上到市局配合调查。 很明显，他们这几个在一线冲锋陷阵的领导显然被这群养尊处优的业务经理和业务总管出卖了。 几年以来，余舟在各种场合碰到的负面太多了，但像这次自己的整体网上被一锅端自然是头一次。 余舟马上打一圈电话给下面的小领导，有的不敢接听电话，有的说话支支吾吾。 余舟心里明白，他们被分而治之了。 震惊，愤怒，绝望~~~ 这三种情绪纠缠在一起，把余舟的胸腔撑得满满的。 如果说釜底抽薪尚有回旋的余地，那么从上而下的碾压式的打击无疑就是灭顶之灾了。 他漫无目的地走出旅馆，走在大街上，走过熙熙攘攘的集市，又走到自己的寝室。 开门一看，家里一片狼藉，两名奉命值守的老业务员也不知所踪。 余舟拾阶而上，直接到了楼顶。 他好像没有丝毫的犹豫，纵身跳下。 在空中停留的那几秒钟，是他所向往的飞翔。 也是他这一生唯一的一次飞翔。 太阳已经下山，阴风阵阵。 站在一旁的民警害怕再出意外，礼貌地把余飞拉到中心安全的位置。 他们默默无语，抽了一支烟，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