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弃婴

年前年后，余飞的大宝剑公司总部已经搬迁到了上海。 他依然有些执着地选择了一个博来大厦的19楼作为主办公区。 不过出于前瞻规划的需要，他这次是把18楼和20楼也统统拿下。 博来大厦在黄浦江畔，是造型独特的标志性建筑物。 昌州作为余飞起家的地方，当然有很重要的意义。 他收到一个昌州市政府的邀请，参加一个青年企业家的座谈会。 刚出会场，二叔余鸿志的电话打了进来。 余飞猜想，二叔打电话来肯定是为了上次谈的在武汉开超市那件事。 “小飞，你在昌州吗？余欢去你那里了吗？” 电话一接通，余鸿志就焦急地问。 “我昨天刚回昌州。余欢不是在上学吗？” 余飞很是诧异。 他原本以为是二叔考虑好了准备跟他说在武汉的工业园里开超市的事呢。 “他们班主任刚给我打电话，说找不到余欢，听同学说，可能去了昌州。 小飞，你看现在怎么办？” “二叔，你先别急！ 余欢没有手机，我也联系不上她，但如果真的来了昌州，她之前问过我公司的地址，肯定会来找我。 你先去趟学校，了解一下具体是怎么回事儿，我们保持联系。” 之前就听二婶说过，堂妹余欢初中毕业后，成绩很不理想。 除了英语考了接近满分，其它科目的分数都在及格线左右徘徊，这个成绩也只能上市里排名最靠后的高中。 她很叛逆，闹着不想上学了，要去昌州找余飞。 一心想跟着二哥去外面打工，早一点去看看外面花花绿绿的世界。 平时二叔最宠这个大女儿，可是现在，他的话余欢是一句也听不进去了。 在这个暑假，余鸿志暴躁如雷，可是也拿她没办法，因为余欢就躲在楼上看小说或者看电视，有时候饭都不吃。 后来，夫妇俩好说歹说，也结合余欢的兴趣，终于达成了家人勉强接受的方案，余欢同意去读市里的卫校。 毕业以后，托托关系，再花点钱安排在市里的医院当个护士，也算有个稳定的工作，这是二叔余鸿志最低限度的希望。 开学那天，二叔二婶送余欢到卫校报到。 二叔满面春风忙着缴费，办理各种手续。 来到宿舍，二婶还爬上高低床细心地帮女儿铺好被单。 下午，余欢把爸爸妈妈送到学校门口，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她的心里有一点酸楚，她想安心在这里好好读书。 走进那栋七层高的破旧的宿舍楼，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发霉的味道。 跟她初中寄宿的宿舍楼没什么两样。 余欢穿过昏暗的宿舍楼过道，刚到门口，见几个先来的女孩正在翻看她的行李。 余欢怒吼一声： “滚开，谁叫你们乱动？！” 几个女孩吓了一跳，惊恐地散开。 为首的一个短发女生见余欢个子娇小，就使眼色一起围过来： “怎么啦，乡巴佬，我们就要看，你能怎么样？” 余欢面不改色，撸起袖子，一把将门边上的扫把在膝盖上折成两段，露出尖锐的毛边。 “来啊！” 午后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如舞台上的追光一般打在余欢身上，平添了几分光彩。 临危不惧，凶狠而淡定的眼神，以及左臂上密密麻麻香烟烫过后留下的疤痕，这个娇小漂亮的女生，明显恐吓住了城里的几个小女孩。 如果二叔二婶折回来刚好看到这一幕，恐怕会更加震惊。 这是余欢在家人面前从未展示出来的另一面。 这种中专学校管理松散，很多老师都是校方聘请的兼职老师，赚课时费的。 经过三年封闭式管理，题海战术模式下的初中生活，卫校这种信马由缰的氛围，对于这群16岁左右的小姑娘是一种完全的放任。 除了班主任的课，还有两门必考专业课，其它课程余欢几乎不上。 睡懒觉，逃课，去溜冰，看电影，下馆子喝酒，组队踩单车去火车站看轰隆远去的火车······ 余欢活得新鲜而放肆。 当然，余欢跟这几个城里的孩子不打不相识，成了这群女生的头头，成了众望所归的“一姐”。 那晚，是她的生日。 余欢从睡梦中哭醒。 黑暗中，她爬起来坐在床沿抽烟，烟头忽明忽暗，把上厕所的室友吓得尖叫。 有人开了灯，大家都醒来问： “欢姐，怎么啦？” 明显看得出余欢哭过的模样。 余欢用两根手指捻灭烟头，说： “我要走了，退学！” “······” 经二叔证实，余欢的确买票去了昌州。 没办法，余飞只能守株待兔似的站在原来志远大厦的楼下，等着堂妹来找他。 夜幕降临的时候，余飞看见马路对面的路灯下站在一个姑娘。 她背着一个橘黄色的双肩包，拉着一个黑色行李箱，没有错，她就是堂妹余欢。 余飞收拾了一下心情，拉着行李箱，带余欢去饭馆吃饭。 刚点完菜，余欢就跟余飞坦白了： “二哥，我退学了。” 余飞板着脸问她： “为什么要退学呢？你当初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你就这样跑出来，你不怕你爸妈担心吗？” 余欢低着头说： “学校乱七八糟的，也学不到什么东西，我不想浪费时间，也不想让爸爸辛辛苦苦供我上学。” 服务员把两菜一汤摆到了桌上。 余飞知道事已至此，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叹了口气，带着埋怨的口吻说： “你自作主张偷偷跑出来，你爸爸妈妈都快急死了，看你怎么跟他们交代？” 又见小妹低着头僵持在那里，他帮妹妹添了一碗饭，说： “好了，饿了吧？先吃饭，我已经告诉你爸，你已经到我这里了。晚些时候我来给他解释。” 余欢仿佛是被解除了咒语，一下子就欢快活泼起来，她双手接过哥哥手中的饭碗，笑着说： “还是二哥对我最好！” 余飞在昌州租住的房子还未到期，吃完饭就带妹妹上了楼。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余欢小心翼翼地说： “二哥，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余飞侧过头问： “怎么啦？” 余欢说： “我一直想不明白，他们，当初为什么要抛弃我？” 关于妹妹的身世，从小父母一再告诫两个孩子不准提及，还要求要像亲妹妹一样加倍疼爱她。 但，村子里就是一个熟人社会，谁家也很难保守住什么秘密。 估计上小学的时候，余欢就已经听说了自己身世。 一些农村妇女爱嚼舌根，张家长李家短的，余鸿志夫妇也没有办法堵上所有人的嘴。 余欢的身世曝光以后，日子也没有任何改变。 一个家族的人都心照不宣。 现在余欢突兀的正式问起来，余飞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但，他意识到，堂妹余欢已经长大了，已经是一个16岁的大姑娘了。 余飞谨慎地遣词造句，认真地回答妹妹的问题： “可能，可能他们有自己的难处---” 话一出口，余飞还是对自己的回答很不满意。 余欢自顾自地发问： “二哥，听说，他们是从河南那边过来镇上水泥厂拉水泥的，开大货车的？你听说过吗？” “以前也听村里人说过。” 余飞如实作答。 “你说，如果我去找他们，我爸我妈会不会很伤心？” 余飞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说：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想找他们的？” “就是我生日那天。 我当时在想，那个女人怎么那么狠心把刚出生的女儿抛弃掉，放在我爸爸杂货店的门口？ 我不呆不傻，又没有残疾，他们为什么就不要我？” 余飞无言以对。 “二哥，你记得当年爸爸是怎么抱我回来的吗？” 余飞看了一眼妹妹，说： “记得。” 余飞的思绪回到了16年前那个暑假。 一个清晨，二叔急匆匆从小店赶回家，怀里抱着一个哭声响亮的婴儿。 正在村口玩耍的余舟和余飞刚好看到了。 二婶一直没怀上小孩，听说二叔捡了一个女儿，简直是喜从天降！ 二婶赶快去熬了一碗浓浓的米汤。 兄弟二人惊喜地围着她，逗她。 她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不哭了，给了哥哥们一个不明朗的笑脸。 “那，当时我身边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当时~~~” 余飞极力捕捉和搜索回忆里的内容： “哦，你当时是用一块大毛巾包着的，怀里还有一把木梳，应该是你妈妈的物品。” “我永远不会原谅她，我恨她，恨他们！” 余飞也不知道怎样安慰她，只是做了一个保证一样的说： “不管你怎么想，我们一起长大，你的爸爸妈妈，余桃，余梨，都是你的亲人，余家凹永远是你的家。” 第二天，余飞买了一个手机给余欢，又把她安排在康健生物上班。 余欢对哥哥的安排言听计从，很听话。 当天，余飞给二叔讲了那晚他跟余欢的对话，还说，余欢想让妈妈把那把木梳寄给她。 二叔突然在电话那头沉寂无言，一会儿，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等咳嗽的风暴平息，余鸿志说： “小飞，那就拜托你，要好好照顾她，看紧她，她长大了。” 余飞听得出言外之意，二叔是怕余欢涉世不深，怕她过早谈恋爱，怕她学坏，怕她吃亏。 余飞有空就去看看妹妹，看她跟同事相处融洽，手脚麻利，做事勤快得很。 一次，余飞把二叔寄过来的木梳拿给余欢的时候，他看不出妹妹情绪上有任何波动。 这个身世成谜的小姑娘有一种超乎年龄的冷静和成熟。 余飞看着有点心疼，爱怜地看着她说： “小欢，走，我带你去吃饭。” 余欢淡淡一笑： “二哥，不用啦，食堂的饭菜很好吃，吃完饭，我下午还要上班呢！” 看着妹妹离开的背影，余飞突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