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惺惺惜惺惺

坦白说，听慕云慕校长的毕业演讲，余飞是受益匪浅。 虽然，整个演讲看来是有大纲的，但慕云是放荡不羁爱自由的性格，他经常跳脱开来，即兴发挥。 整体来看，现场感染力不错，条理不够清晰，逻辑有些混乱。 但依然是干货满满，特别是某些关于认知层面的点拨，对余飞来说，有醍醐灌顶的感觉。 余飞和沈馥丽这一届的毕业典礼，圆满结束。 他和妻子站在沈老爷子的身后，跟商界的顶尖大咖道别。 可能是一坐就几个小时的缘故，沈馥丽看着老父亲有点疲惫。 “小飞，爸爸有点累了，带爸爸去我们家休息一下吧，再说了，我们的新房，爸爸还没有去看过呢。” “好，我马上开车过来。” 余飞刚想下一个小小的斜坡去停车场取车，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竟然是柳介。 曾经余飞大宝剑集团的职员，嫁给叶剑中以后就变成了余飞的大嫂了。 电话里，她告诉了余飞一个惊人的消息。 “老板，老叶出事了，胃癌晚期。 刚从手术室里推出来，但是，一直在昏迷当中，没有醒过来。 老叶一直非常欣赏你，在我面前夸了你好多次。 他把你当好朋友，我想，这个时候，我应该通知你！” 柳介的语气很低沉，但思维很清晰，没有乱方寸。 对余飞来说，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 他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接受。 “怎么可能，谈笑风生，生龙活虎，才华横溢的叶剑中怎么可能得癌症？” 面对柳介电话里的等待，余飞的做法却迥然不同。 “告诉我地址，我马上到！” 沈馥丽关切地问道： “小飞，有事？” 余飞转身点点头说： “叶剑中被确诊为胃癌晚期，现在昏迷不醒，我必须马上过去一趟。 你好好照顾爸爸。” 沈馥丽看着丈夫的愁容满面，温柔地说： “你赶快去吧，我会好好照顾爸爸的。” 等余飞赶到医院的时候，叶剑中在病房里接受监护。 他只能透过玻璃，远远地看一眼。 他依然不肯相信，躺在病床上的人就是叶剑中。 叶剑中是生命力多么旺盛的人啊，怎么就会倒下了呢？ 他问柳介： “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柳介说： “就在你跟沈小姐结婚之前就查出来了，我劝他不要去，他说，余飞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的小兄弟，他结婚我怎么可能缺席？ 但是，我把他的白酒都换成了矿泉水。 本来，他也一直念叨你，但想到你的事情太多，就一直没让我告诉你真相。” 天色慢慢暗淡了下来，余飞的心也暗淡了下来。 他坐在医院长廊的靠椅上，往事历历在目。 余飞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跟叶剑中见面的情景。 那天，余飞一进叶剑中公司的大门，只见在大堂右手边的黑色的墙上，有几行红色的大字： 我们拒绝平庸 我们拒绝驯化 没有好创意 就去死吧 宁做狂野里奔啸的狼 不做马戏团里漂亮的老虎 我们的策划已不满足于客户的认可 更要求客户的成功 好方案得不到完善的执行 我们一样愤怒 因为我们渴望成为英雄 余飞看着墙上这十几行如诗亦如锋利的钢刀的语言，被深深震撼。 他的第一想法竟然是： “我如果不当老板，那就当个策划人也挺好！” 他反复咀嚼着这些文字，揣度着写下这些文字的那个人当时的心境。 旁边是一面logo墙，很多如雷贯耳的大品牌赫然在列！ 看到这些品牌，就自然而然地想起那些脍炙人口的广告语。 其中就有家乡的香烟品牌---红金龙。 “思想有多远，我们就能走多远。” 真是字字珠玑啊！ 从余飞走进叶剑中策划公司的大堂起，有好几拨身着西装套装，挂工作牌的工作人员从他身边经过，但都没有搭理他。 叶剑中策划公司的前台小靓妹肯定也看到余飞在宣言和logo墙前盘桓了许久，但就是没人理他。 没有问候，没有一杯白开水。 余飞心想： “呵呵，这么高冷吗？” 他抬手看了一下腕表，坏了，时间已经到了。 余飞是一个时间观念极强的人，他猜叶剑中肯定也一样。 所以，他走到前台，表明了身份。 前台小靓妹直接把他带到了叶剑中的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更恰当地说应该是个杂货铺或者书房。 靠墙的书架上和办公桌上到处堆满了书和资料。 余飞是个简约派，甚至有轻度的洁癖倾向。 这，让他有点无处插脚的感觉。 一个四十几岁，身材瘦削的男人接待了他。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休闲服，头戴一顶黑色棒球帽，帽檐上是一只简笔勾勒的红色的狼头形象。 面色有点黑，一副黑框眼镜，只有镜片后的一对眸子晶亮有神！ “你好，余总，我是叶剑中！” 男人向余飞伸出一只大手，很柔软。 他指了指唯一的一张草灰色的旧沙发说： “请坐！只有咖啡，来一杯？” 余飞微笑着说： “好！” 叶剑中捧着咖啡杯屁股靠在办公桌上，看着余飞的眼睛说： “想不到余总还这么年轻，不满30吧？” 余飞礼貌地回应道： “30多了。” 叶剑中说： “你们公司的吴袖跟我有过短暂的交流，你们的诉求也非常明确，就是对你们现有的三款产品及后续的产品做全案的策划和推广，是这样吗？” “没错！” 叶剑中一手拿着咖啡杯，一手拿着水性笔在墙壁做成的白板上快速写着。 “你们大宝剑集团现在有三款产品，分别是： 一，红桃k---补血快！ 二，脑轻松---送给老年人的礼品！ 三，臻酒---中老年男人的保健酒！” 叶剑中笔走龙蛇，一手字可以用惊艳来形容。 “我接受的信息没错吧？” 余飞放下咖啡杯，站了起来。 当他坐着，叶剑中站着，有一种老师给学生上课的既视感。 “没错！” 叶剑中眉头一皱，眼睛死死地盯着余飞的眼睛，问道： “听说广告词是你写的？” 在当今广告权威的“逼问”下，余飞有点心虚地回答道： “是我写的！” 叶剑中又飞快地把三支明星产品的广告语写在后面。 边写边念： “红桃k，补血就是快！ 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脑轻松！ 臻酒虽好，可不要贪杯哦！” 叶剑中扔掉笔，把手中的咖啡杯重重地砸在旁边的办公桌上。 一边摇头，一边嘴里嘟囔着： “不得了，不得了，这三条都抓住了精髓，才华横溢啊！” 余飞原本以为叶剑中会把他写的广告词贬成一坨屎呢。 没想到是对他如此之高的评价！ 看来【文人相轻】这四个字在叶剑中这里也不受待见。 叶剑中又神经质地把笔捡起来，双手递到余飞的面前，满脸堆笑，一种讨好式的笑： “老弟，给我讲讲，这么绝妙的词，你是怎么写出来的？” 余飞有点诚惶诚恐地接过笔说： “我这不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吗？ 而且不敢担当这“绝妙”二字！” 叶剑中脸色一沉： “嗯，我不喜欢跟扭扭捏捏的人打交道。 你当时怎么写的就怎么说嘛！” 余飞笑了。 他暗想： “看来这个大名鼎鼎的“广告狂人”的情商飞得有点低啊，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别忘了，我是甲方，我是客户，我才是那个为你的创意买单的那个人！ 有一本书叫《天才在左，疯子在右》，看来这叶剑中就是这种人，这种矛盾对立的人。” 但出于对广告界老前辈的尊重，余飞还是把自己写这三条广告语的心路历程讲了一遍。 “当初，我收购红桃k的时候，还是没有广告语。 写红桃k的时候，红桃k的主要消费对象是广大农村的中年妇女。 她们普遍文化程度不高，勤俭节约。 这是目标消费群的两大特征。 那我就想，我写的广告语一定要照顾到这两点。 红桃k，补血就是快！ 文字简单，口语化。 就像是一个用过红桃k的老客户，对她身边的亲戚和邻居说的话！ 这短短的几个字里面，有两个文眼，补血和快。 补血讲的是功效，快讲的是效率。 既然补血快，那花的钱就少。 她们的心态就是，少花钱，快点治好病。” 叶剑中笨拙地拍着一双大手，说： “精彩！”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发一支给余飞，又亲自帮他点上。 催促道： “第二条，接着说！” 余飞觉得有点被赶鸭子上架，但又想到，只有充分沟通，让叶剑中看到自己之前对广告的期许和想法，后续，他们的新品广告就有可能更出色。 他接着说道： “我当时注意到，很多消费者把保健品自我定位为礼品的范畴，跟果篮啊，整件的牛奶啊，是同样的作用。 所以，我才策划了系列的广告片，但内核就只有一个，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脑轻松！ 所有的指向，所有的发力点，脑轻松就是一款礼品！” 叶剑中突兀地问道： “余飞，你大学学的是中文，汉语言文学，还是广告学？” 余飞深深吸了一口烟，把烟嘴塞进满满的烟灰缸里，说： “让你见笑了，我没上过大学，初中毕业。” 叶剑中突然意识到有点唐突，他双手合十，躬身道歉道： “我错了，不该问你这些！” 余飞却根本不在意这些，老子重生一生就是为了搞钱，其它的都特码是浮云。 他知道，如果不讲第三条，叶剑中也不会放过他。 索性主动说道： “做臻酒的时候，我的广告语写了好几条，自己觉得，从不同的维度写，各有优势吧。 所以，难以取舍。 后来，我静下心来想，想中国的酒文化，想喝酒的应用场景。 最后才拍板，定下来用： 臻酒虽好，可不要贪杯哦！ 中国的酒桌文化，喜欢劝酒。 劝人多喝。 所以，我就独辟蹊径，反其道而行之，劝人少喝！ 本来这条广告是有悖于商业规律的，劝人少喝，你的酒就销量少嘛！ 结果却正好相反，臻酒上市以后，销售非常火爆！” “你想过没有谁会劝你少喝酒？ 母亲？ 父亲？ 亲人？ 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劝你少喝酒，才会真正关系你的身体！ 这句广告语，仿佛就是妈妈的叮咛！ 这是饱含深情的一句广告语！” 在余飞讲解的过程中，这是叶剑中第一次插话。 余飞点点头，坦率地说道： “虽然广告语是我写的，但这个角度，我从来没有考虑过。” 叶剑中又为余飞加上热的咖啡，说： “坐，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余飞笑道： “叶总，您谬赞了！ 我刚才就说过，我真的水平有限，初中毕业。 我也就是刚好赶上了好时候，侥幸地得到了市场的积极反应而已！” 叶剑中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说： “学历跟水平，完全是两码事！ 每年毕业的大学生有几百万吧，也没见谁写出这么优秀的广告词！” 他拉了一张小凳子坐在余飞的对面，又逐渐恢复了一个商人的感觉。 他递给余飞一本厚厚的资料，说： “自从我和吴袖吴总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我的策划机构其实已经运转了起来。 你看，这是你们公司近3年以来的销售数据，还有我们针对这三款产品做的市场调查和问卷采集。 主要是看品牌的知名度，美誉度和忠诚度。” 余飞快速翻看，浏览了一遍，频频点头： “说实话，比我们市场部自己做的还要详尽，而且更加客观！” 叶剑中说： “这是我们的优势，我们总是着眼于整个中国市场，做比较宏观的解析。 而且，我们服务和积累的大品牌越多，这种优势就越发明显。” 余飞拍打着厚厚的一本资料，笑着说： “我自己之前也喜欢讲，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但对专业这个概念是很模糊的。 今天，我是第一次看到有一个独立的机构对我们大宝剑集团做了一个全面的诊断。 我觉得非常珍贵。 非常感谢你，叶总。 我觉得，关于我们的深度合作的协议可以签订了。” 叶剑中慢悠悠地点上一支烟说： “不慌！ 余总，你可以再考虑三天。 你手上的这份资料也可以带走，前面是数据分析，解析，市调和汇总。 资料最后的部分，是我们叶剑中策划对贵公司未来的品牌建设，广告投放以及产品整合的建议。 我这个人做生意有个怪癖，就是不比稿。 跟两家甚至三家同行去抢一个单子，坦白说，我不做这种事。 现在有很多人说我狂妄，骂我是疯子！” 余飞说： “你的行事风格，我早有耳闻。 而且，我本人也比较喜欢策划，所以非常理解！ 策划，咨询，诊断，是比较特殊的商业行为和服务。 我也觉得比稿是对策划公司的不公平对待和侮辱！ 所以，这个协议，我现在就可以签。” 叶剑中走到门口，大声地敲门。 很快，一个戴眼镜的女生带着协议走了进来。 余飞仔细审视了每一个条款，郑重地在甲方的位置上签了字。 戴眼镜的女生刚出门，又有一个工作人员礼貌地敲门。 咚咚咚！ “叶总，一个小时以后，你要去参加绿地集团的答谢晚宴。 现在可以出发了。” 余飞就势起身准备走。 被叶剑中温热的大手一把拉住。 他转身对工作人员说： “行程取消！” 工作人员说： “叶总，这个，恐怕不太好······” 叶剑中凶巴巴地说： “你没看得我有重要的客人吗？ 叫你办点事，有那么难吗？ 去，自己随便编个理由。 说我叶剑中被车撞了也可以！” 工作人员连忙唯唯诺诺地离开了。 叶剑中搂着余飞的肩膀说： “余飞，我对你一见如故，我叶剑中喜欢你这个小兄弟。 年轻，有才，有魄力，有钱，不装逼！ 关键是合我胃口！ 我早就看穿了，钱，是永远也赚不完的！ 那你为什么不选择跟自己合拍的人合作呢？ 今晚，我做东，就我们俩，来个不醉不归！” 余飞也被叶剑中率真的个性所感染，就笑着说道： “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 ~~~~~~ 叶剑中的音容笑貌就像放电影一样直抵余飞的脑海，余飞一阵心悸，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非常害怕。 害怕这个跟自己最知心，最同频共振的大哥，会像自己的父母，大哥，一样离自己而去。 若真如此，老天爷何其残忍啊！ 余飞摇了摇昏沉的脑袋，不敢往下想······ “老板，已经很晚了，感谢你能过来看老叶，你先回去吧？” 柳介试探性地问道。 余飞没有理睬他，反问道： “柳介，我大哥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得了这个病？” 柳介轻轻啜泣： “老叶的生活习惯你也知道，饮食不规律，饿肚子，喝咖啡上瘾，加上暴饮暴食，又熬夜，嗜酒如命，人又不是铁打的？ 我们结婚以后，他改变了一些，但一碰到他感兴趣的人和事，就又放开喝了。 我就无能了，拉都拉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