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爱的绝唱

二十年前的一天，酷爱打猎和冒险而又年轻气盛的老皇上，在宫里闲暇无事突发奇想，打算像一个真正的猎手那样，到一个皇家猎场以外的深山中，单独进行一次“狩猎冒险”。他先让自己的贴身太监在宫外偷偷为他准备好了马匹等一应打猎所需之物，第二天便扮作太监悄悄溜出了皇宫。更可气的是，出发前他硬是把那个唯一知情的太监给轰出了皇宫，准了一个月假让他回家去了，目的就是不让宫中任何人知道他的行踪，以免破坏了他的秘密行动，搅了他的雅兴。 咋一离开令人乏味的皇宫和嘈杂的京城，先帝这心情别提有多清爽了，再加上跟前没有了侍卫大臣们的碍手碍脚，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整整一天，老皇上在大山里一通追呀、射呀，一会儿登山一会儿爬树的好一番折腾，可算是尽了兴了。已经到了傍晚时分，他又瞄上了一只漂亮的小梅花鹿。 这小东西太可爱了，比他御花园里的鹿儿漂亮多了。他决定抓住这小家伙儿，把它带回宫里去。他追呀，追呀……最后小鹿儿被他追上了一处绝壁，再也无处可逃了。老皇上一见高兴极了，他甩掉马匹攀上了削壁……哪知道就在他快要抓住小鹿儿的时候，却不料突然脚下一松，一下子从数丈高的山崖上跌落下来，当时就给摔得“晕菜”了。 这下可坏了，眼看天都快黑了，这位任性的皇上要是就这么躺在这深山野岭之中，用不了多久非让“动物世界”的杀手们给“点补”了不可！ 也是该着老皇上命大，恰恰在这个时候，有一个采药归来的小尼姑正好从崖下经过。小尼姑听到有马匹的叫声，这才发现了草丛中的老皇上。 怎么回事？天都这般时候了，在这山深林密的地方怎么还会有小尼姑出没？ 原来，在离此不远的山坡下，有一座寺院叫慈济庵，庵中住着老少二十几个尼姑。庵中老尼颇通医术，师徒们每日里采药、做药普济众生。这小尼姑便是这慈济庵中的出家人，法名慧缘。慧缘小师傅今日外出采药，因一时贪玩儿与师兄弟们走散了，她怕回庵太晚挨师傅责罚，这才抄近路急急忙忙往庵里奔，没想到偏偏在这里又让她遇上了老皇上这么个“倒霉蛋儿”。 善良的慧缘小师傅一看老皇上还没死，不忍就这么离去。可是她又是叫喊又是掐人中的折腾了半天，眼前这家伙说什么就是不醒！这下小尼姑可就犯了难了：把他救回庵去吧，倒是一个避免挨骂的好借口，可这么一个身材魁梧的大男人，自己一个姑娘家根本弄不动他。回去叫人吧，好吃懒做的大师姐肯定又要骂自己多管闲事，还有八师姐、九师姐他们那几个乌鸦嘴，指不定又要嚼出什么“烂舌头”来；再说天已经黑下来了，正是野兽出没的时候，自己就这么离开，万一这人再被什么虎啊狼的伤了性命，那他的死可就跟自己有直接关系了。即使佛祖不降罪，自己也会内疚一辈子的……小尼姑又仔细地观察了一番这位伤者：看样子他只不过是被摔晕了而已，情况并不是十分严重……慧缘焦急地注视着四周已开始昏暗下来的山林，希望能想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蓦地，峭壁不远处的一个小山洞突然让小姑娘眼前一亮。 山洞虽然不算太深，但要躺一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慧缘把洞里稍加收拾，又在地上铺了些个枯草树叶，然后便连拖带拽地把老皇上弄进了洞中，接着她又把老皇上的马匹拴到山洞口。小尼姑心里盘算：这样就不用担心野兽会把这个人当晚饭了，等什么时候他醒过来，自己回家也就是了。 封好了洞口儿以后，慧缘小师傅这才放心地回庵院去了。临走时，好心的小尼姑怕伤者夜里着凉，还脱下自己的尼袍盖到了老皇上身上。回庵后，她谎称遇到了猛兽，尼袍不知什么时候跑丢了。 第二天采药归来，小尼姑慧缘不知是不放心还是好奇，居然又偷偷绕道来到了昨天救人的地方。其实她心里十分清楚，那摔晕的人肯定早就走了；不过，她还是忍不住要过来证实一下儿。可是，等小姑娘一来到小山洞外，把她吓了一跳：只见昨天拴在洞外的马匹早已成了一堆白骨，而堵在洞口的石头却依旧是她昨日离开时的样子。 怎么回事……是死了还是……小慧缘战战兢兢地扒开洞口的石头往里一看，原来那男子依旧昏睡在山洞之中。小姑娘进洞一看那男子，当时大吃一惊：只见那人面色通红，呼吸急促；一摸额头，滚烫滚烫的――这分明是在打摆子！小慧缘自幼出家，耳濡目染的跟师傅学了不少有关诊病疗伤的知识。她心里十分清楚，这个人的病要是再不赶紧医治，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这都怨自己太自私、太粗心了，要是昨天回去报告给师傅，把他弄到庵中去，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后果了……要不现在去告诉师傅……可怎么跟他老人家说呢……最后小慧缘决定自己先救救看，实在不行再把这人弄到庵里去……于是，慧缘麻利地在自己的采药筐中挑选出几种草药，嚼碎后塞入老皇上口中用水灌下；接着，她又把自己身上没吃完的干粮调成稀糊糊儿，喂老皇上喝下……其实，像这样打摆子的病人，慧缘跟师傅出去云游没少碰到，而且师傅那里就有现成的良药，服上两剂明天也就没事了。 慧缘害怕师傅的责怪和师姐们的无理取闹，最终还是没敢把发现伤者的事说出来。 夜里，慧缘趁人们熟睡之际，躲过守夜人，偷偷拿了些治疗打摆子的上好的丹药和一些食物，悄悄潜出慈济庵，来到山洞之中为老皇上治疗、调养。 接下来的两天里，慧缘小师傅白天夜里一天两次，悄悄溜到小山洞中，为老皇上喂饭、灌药。 慧缘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尽管先帝的神智依旧有些迷迷糊糊，但病情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先帝就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着一个长长的梦，他梦见自己染病躺在一个小小的山洞中，有一个貌似天仙的小尼姑不分白天黑夜地照顾他，喂汤喂药关怀备至。小尼姑不仅生得貌美，而且和一年前刚刚入宫的、他最最宠爱的英妃十分相像！更让人销魂的是，小尼姑给他喂汤、喂药时，他就躺在姑娘那琼脂般纯美的香怀里，简直令人飘飘欲仙……那是一种他从来没有过的感受，从来没有过的温存…… “请问小师傅仙居何处？”他在梦里不停地问她同一个问题。 “小尼乃山下慈济庵的慧缘……”小尼姑也总是甜甜地一笑，不厌其烦地回答他。 这天夜里，梦里的先帝忽然被一阵哭声惊醒。他费力地睁开双眼，当时把他吓了一跳：只见在他身边依旧燃着一小堆篝火，火光中映照出身边的景象，居然和梦中一般无二！怎么回事，莫非我依旧在梦中不成…… 哭声是从洞外传来的，听声音是一个年少女子，悲泣中还夹杂着声声哀求： “……师傅，徒儿真的与他什么事儿都没有，我只是为了救他才……徒儿根本就不认识他，求师傅相信徒儿……” 这声音有点儿像慧缘――梦中的那个慧缘！难道这一切都不是梦？难道…… “阿弥陀佛……”这是一个苍老的声音，“逆徒休要多言，尔日夜偷出庵来与这?幽会，男女同宿一穴，安能无事！我慈济庵乃佛门静地，岂容尔等玷污……慧缘，你我师徒从此恩断义绝，今后不准你再踏入慈济庵！” 是慧缘，真的是慧缘！ 接着是慧缘更加凄怜的哭声：“师傅，求求你……就饶了慧缘这一回吧，徒儿真的是为了救人……” 洞外这一声声可怜而无助的哭声令人心碎。 听到这里，先帝再也坐不住了：坏了，这不是梦，这是真的！他想起了自己曾在猎鹿时跌下悬崖――看来真的是这个慧缘小师傅救了自己……不行，这我可得出去说句话，不能让慧缘小师傅受这样的不白之冤！想到这儿，老皇上不顾一切地起身冲出了山洞。由于昏迷多日，步伐显得有些踉跄。 山洞外，一个老尼姑在几只火把的簇拥下，正然拂袖离去；而那跪趴在地上泣不成声的，正是他熟悉的慧缘小师傅！ “师傅，请留步！”老皇上几步冲到老尼面前：“这位师傅，您真的误会了慧缘小师傅了，我们真的什么事都没有，真的！自打小师傅救了我的那天起，我就一直昏迷着，我是刚刚听你们说话才醒过来的……” 老尼姑停下脚步，借着火光瞥了一眼老皇上，面带愠色地打了个问讯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谎言说多了佛祖可要降罪的啊！” “老师傅，我真的没有说谎！” “那老尼请问施主，既然是一直昏迷到现在，你是怎么知道是她救了你，又怎么知道她就是慧缘的呢？” 老尼姑这句话把老皇上给“噎”住了：“那是……那是……”老皇上变得语无伦次，“我们……我们是在梦中认识的……” “算啦，老尼没功夫听你说什么梦话。慧缘哪，既是我们师徒无缘，那你就跟了这个人去吧！”老尼姑说罢，转身回庵去了。 “师傅――！师傅……”慧缘在黑暗中哭喊着追赶师傅，不小心失足跌下了山坡。 老皇上摸黑在山沟里找到了失去知觉的慧缘，把她背回了山洞。这回两个人换了位置，改由老皇上照顾慧缘小师傅了。 慧缘摔得并不算重，醒来后依旧悲声不止：“师傅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师傅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 尽管先帝对慧缘小师傅如此过激的情绪感到十分不解，但小尼姑的哀怜却也令他感到十分内疚：我一个堂堂七尺的男子汉，居然连累一个小姑娘如此痛苦、伤心…… 老皇上想去庵院找那老尼姑，替可怜的慧缘讨个公道，可这黑更半夜的，去了人家也不会见他，而且弄不好还可能引出更大的误会……他甚至想等明天回城后，派人把那个可恶的老尼轰出庵院，让慧缘小师傅当这慈济庵的主持…… 火光中，当老皇上的目光再一次触到慧缘那娇美的容颜和令人心动的绰约风姿时，他立马儿又改变了主意：干嘛非得让慧缘再回那个凄冷的尼姑庵？让这么纯洁美丽的姑娘在那个地方陪着清灯古佛慢慢变老，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是对美丽生命的浪费……不，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小姑娘回尼姑庵了，我要让她走出那个单调乏味的世界，去享受自己美丽的生命…… 其实，慧缘小师傅之所以对师傅把她逐出庵门表现得如此痛苦和绝望，主要与她的身世有关。原来，这个可怜的小姑娘是个孤儿。她从小就在慈济庵出家，是师傅一手把她拉扯大的，所以，在她的心目中，师傅就是她的母亲，慈济庵就是她的家…… 在了解了慧缘的身世后，面对这个可怜而又善良的小姑娘，先帝的情绪显得异常激动：“慧缘小师傅，你放心，是我连累了你，我一定要对你负责到底！我要让你过上天下最好的生活，成为天下最最幸福的姑娘……” 夜深了，不知是洞外野兽的惊吓还是山中凉意的侵袭，慧缘姑娘开始有些瑟瑟发抖。先帝无限温情地将小姑娘紧紧的抱在了自己怀里，而此时无助的小慧缘需要的，也正是这样一双强有力的臂膀…… 于是，在这深夜的荒山野岭，在这潮湿狭窄的石洞之中，两个落难之人苦楚相依，许久，许久……慢慢的，流淌的泪水终于化作了无限的激情，在两个年轻人心中奔涌、交融、喷发……没有更多的甜言蜜语，也没有过分的海誓山盟…… 山洞里的篝火熄灭了，心力交瘁的慧缘姑娘甜甜地睡在了老皇上怀中……接下来的日子，这个小小的石洞便成了这对年轻人温馨甜美的“家 ”。他们每日里双双外出打猎采集，你疼我爱、情义缠绵。远远地看到他们，直羡慕得慈济庵里的那些年轻尼姑们春心荡漾、浮想联翩……慧缘姑娘在这里真正体验和享受到了人世间那最最美好、幸福的一段时光；而对于先帝来说，与小慧缘在一起的这段日子，也是他今生今世最最难忘的一次爱的缠绵……真爱是一种冲动，是真实情感的暴发；但真爱更多的应该是理智，是对这种感情应该负担的责任！ 一段爱的缱绻之后，理智让这位皇上想起了他的国家，想起了他肩负的和情感同样重要的另一种责任。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他的生活也不可能只是一个“爱”字了得。老皇上决定让慧缘姑娘暂时留在山里，自己先回都城。他把自己身上的玉佩送给慈济庵主持，恳求她能让慧缘回庵中暂住几日；因为他实在不放心把慧缘姑娘一个人留在那深山野岭的小山洞里。先帝承诺，十日之内他必来接慧缘姑娘出山。 分别的前一天晚上，老皇上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了慧缘。 第二天，慧缘姑娘依依不舍地把先帝送到山外。临别时，两人哭得如泪人一般。动情处，先帝咬破手指写下血誓交给慧缘，这才一步一回头地独自踏上了归途。先帝知道，自己无原无故失踪了这么多天，朝廷上下肯定都找翻了天，没准儿宫里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 然而，让老皇上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一回宫，居然让人给软禁了起来，身边看不到一个熟面孔，就连自己的嫔妃和母后都不让他见！ 怎么回事？朝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就在先帝突然失踪后不久，他的同父异母的兄弟淮南王便以国家不可一日无君为由，带人控制了整个京城，名正言顺地当起了摄政王。为了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不但把那些极力反对他犯上作乱的大臣们杀的杀、关的关，并且还秘密授意手下人：只要一发现皇上回宫，就立即把他关起来。 不知是淮南王做了手脚还是由于急火攻心，回宫后不久，先帝便一病不起，而且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直到这时，淮南王才准许皇妃和老太后到病床前探望老皇上。也许是感觉自己已经不久于人世了，这一天，先帝趁人不注意，把他这次出宫的遭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前来探望他的英妃――也就是后来的鲜皇后。他嘱咐英妃一旦获得自由，一定要设法将慧缘姑娘从慈济庵接出来，好生安排她的生活。 当时先帝是洒泪相告，英妃娘娘也是真情涌动，指天发誓一定不辜负皇上的重托…… 几个月以后，在李翰江等一帮近臣的努力下，这场宫闱之乱总算是被平息了下来，先帝的病也奇迹般的康复了。在处理完谋反的淮南王以后，先帝念念不忘的一件事，那就是派心腹之人前往慈济庵去接他的慧缘姑娘。然而，派去的人带回来的却一个不幸的消息：慈济庵几天前刚刚遭遇一场大火被毁，庵中所有人等尽丧于火海之中。先帝闻听此消息悲痛欲绝，再一次倒在了病榻之上，险一险就跟他那“魂归天国”的慧缘姑娘一块儿去了。 “好端端的它怎么就着火了呢？”病中的先帝在不停的念叨着这么一句话。 是啊，好端端的慈济庵怎么会一下子就毁于大火了呢……而且，居然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原来，这一切都是那位英妃娘娘的巧妙安排。 自打英妃娘娘听说了老皇上的山中奇遇后，她这心里就老大的不是滋味儿。因为那时她也刚刚入宫不到两年，先帝对她宠爱有加，那真是弱水三千，皇上只喝她这一瓢儿。可如今又凭空蹦出个令皇上临死都不能忘怀的什么小尼姑来，作为一个女人，说不往心里去那是假的，只不过当时英妃娘娘有感于皇上的情真意切，这才慷慨应承下来；况且当时皇上的性命朝不保夕，自己的前途也是吉凶未卜，哪还顾得上计较这些争风吃醋的小事。后来，乱子平了，皇上的病也好了，这位英妃娘娘的心中可就越来越容不下小尼姑这块“心病”了。英妃知道，皇上病好以后，第一件事肯定就是要派人去接他那个慧缘小尼姑，于是，她便添油加醋地把这件事告诉了当时的皇太后。皇太后一听皇上要把一个小尼姑接入宫中，肺差点没气“炸”喽！她当时交代英妃全权办理此事，无论采取什么手段，一定要断了皇上这个念想儿！英妃一听暗自欢喜，立刻打发自己身边的于公公带人对慈济庵下了毒手。 后来英妃娘娘因生下太子而坐上了皇后的宝座儿。 人哪，在向命运挑战的时候，千万不可以伤害别人为代价，否则，命运很可能也会伤害到你。 也许是天道对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的报应，也许真的是命运产生的“反作用力”，短命的太子在把他的母亲送上皇后宝座后不久，便突然意外夭折了。这样一来。皇后面对的不单单是撕心裂肺的失子之痛，更重要的是还有可能失去这尚未坐稳的皇后的位子；因为本朝规矩是，只有太子的生母才有资格作皇后。 一连两天，皇后怀抱着太子的尸体?呆呆发愣。当时恰逢皇上出巡，没有皇后的懿旨，于公公也没敢把太子驾薨的消息公布于众；所以，整个皇宫除了他和皇后身边的两个贴身宫女外，再没有别人知晓此事。面对每日茶饭不思、哀毁骨立的皇后，于公公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本来太子死了，这已经是天大的灾难了；要是皇后再有个三长二短，那他们这些人可就一个也别想再活着走出这个地方。别看于公公跟随皇后只有两年，但他这个人聪慧精明，很会揣摸主子的心思……后来于公公急中生智，为皇后想出了一个两全齐美的好主意，让绝望的皇后重新看到了一线曙光……而于公公在帮主子维护了她的虚荣和欲望的同时，也赌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